媽媽請妳要保重


文/ 病友家屬 劉雲英

皮蛇轉身離去,針眼隨即報到,一隻眼腫兩粒包,上下各據一方,到眼科動刀,圖個一勞永逸。誰知沒多久,又如雨後春筍冒出三顆來,接「二」連「三」,煩不勝煩。醫師狐疑:「為什麼妳每天都睡眠不足?」黑眼圈事小,免疫系統拉警報了,還不自覺?我實在有口難言,和漸凍病人同床共枕,他夜夜呻吟,我還可當成是天籟美聲,但每隔一段時間的大動作翻身,我怎能視若無睹?典當睡眠的後果,自然百病叢生。

 

2014年將盡,我被迫做了一項痛苦抉擇,和結縭37年的老伴分房睡,初期孤枕難眠,還會摸黑回老巢,個把月後才漸習慣。但有天夜裡睡正沉,阿蒂披頭散髮奪門而入:「老闆說睡不著。」當夜我因驚嚇過度,不敢再闔眼,從此睡眠總在半睡半醒間,因為要側耳傾聽隔房動靜,好先發制人。

 

聽說病友沛倫的媽媽近日心煩不已,印傭期滿將離去,申請的新人又不知能否適任?她憂心忡忡,引發全身酸痛。正好另一病友家屬素靜有喬遷之喜,我們同病相憐的三個女人在年終的午后相聚首、互相取暖。

 

素靜原居繁華的台北市區,一個月前才搬到三重大廈,在她家窗台前,居高臨下重陽橋畔無敵美景,看淡水河潮起潮落,鷺鷥成群淺灘覓食,我們一口口啜飲著咖啡,便自以為是優雅的貴婦了。素靜的先生劉伯勳始終微笑著一張臉,安安靜靜躺在電動床注視著我們,偶爾,目光也會移向窗外。

 

素靜說,她曾無故昏倒在地,至今梳洗不敢鎖門,怕有不測,且對人生突然有所頓悟:「我不要老公在往後的日子,繼續望著天花板發呆。」美景無價,晨昏、四時皆不同,充滿無限遐思,讓人心情愉悅,因此她寧願捨棄塵囂,不惜高額貸款,和屋主周旋許久,勢在必得。晨起,她會騎單車到河堤繞一圈,等華燈初上,百萬夜景登場,每一眼都足以忘憂。沛倫媽媽頻點頭稱道,心情開朗多了。

 

於是三人相約做個「三忘」女人:忘掉年齡、忘掉痛苦、忘掉流失成河的大把鈔票。雖然我們名為「不離不棄」,但決定先把自己顧好,再去照顧病人。「媽媽請妳要保重」,已經不年輕了,需有如此共識,彼此互勉。

 

(本文出自漸凍人協會會訊2015年4月第160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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