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末送暖心情紀..
文/芳療師 郭惠鈴
2012年12月19日星期三，我和另一位芳香志工跟著漸凍人協會的社工們，來到中壢一間護理之家，為漸凍病友進行歲末送暖的芳香按摩活動。
雖未下雨，但天氣很冷，下了火車之後，領教了新竹中壢聞名的刺骨寒風。在冷風中，我們搭計程車來到護理之家。
步入樓內，便感覺這是一家環境極佳的療養處所。光線明亮，空氣清新，沒有一般療養機構患者擁擠的印象，以及令人不禁掩鼻的氣味。因為位處鄉間，空間遼闊，外頭放眼望去一片花草，感覺相當舒適。
我們服務了兩位病友，我想與各位分享的，是第二位病友的故事。
在進行服務前，社工概略為我說明了她的狀況，年齡稍長於我，單身、未婚，不喜與外界接觸、與陌生人談話，遑論接受身體接觸。她以「對精油過敏」的理由，婉拒接受按摩。
在我結束第一位病友的服務之後，便上樓前往她的病房。
她的眼睛可以靈活轉動，未做氣切，但插上了鼻胃管以方便進食。
我明白她的抗拒，輕聲先問問她：「要不要試試看？我會用妳可以接受的方式進行按摩，如果妳不能接受，我們隨時都可以停止。」
她以表情稍稍表示了贊同。
我說：「那我們從腳開始喔！」
因為漸凍病症的緣故，她的全身十分僵硬，只能平躺，雙腿屈膝，無法伸直、平放。護理人員在她的膝蓋及大腿下方，放置了兩個枕頭加以支撐。
足部按摩結束之後，她同意繼續，於是我開始為她進行手部按摩。
她的身形相當纖瘦，我猜想她的體重可能不到40公斤。雖然腿部、手部都呈現皮包骨狀態，然而手指部分卻相當纖細，皮膚白皙。她的雙手總是交疊，放在腹部之上。
我輕輕執起她的手，小心注意著她的手可以移動的範圍，一邊進行按摩。
手部按摩結束之後，接下來，我為她按摩肩胛骨。
當我幫她把背稍微抬離床面時，我聽見一個聲音。
「這是我第一次這樣被移動。」
「我從來沒有這樣被按摩過。」
我們全都怔住了。
是她的聲音。
我壓抑住心中的激動，問她：「舒服嗎？」
「舒服。」
「我不知道我還可以說話，我以為我不能說話了」，她接著又這麼說。
在場的人，都為眼前的這一幕感動不已。我們彷彿目睹神蹟，然而精油其實並沒有使漸凍病友恢復說話能力的神奇功效，我們判斷她應該是因為長久沒有受到外界刺激以及說話對象，才會保有說話能力而不自知。
我對她說：「對啊，妳說話好清楚，好好聽喔。以後妳要常常跟自己說話，唱歌給自己聽喔。」
她露出了像是受到提醒而恍然大悟的神情。
我繼續為她按摩臉部、額頭、眼睛、以及她那留著極短髮的頭部。她自然地閉上眼睛，神情看起來好放鬆，好舒服。
之後，我拿精油讓她嗅聞。
「好香，好舒服」，她說。
我說：「我替妳在人中、耳後各抹一滴精油好嗎？這樣妳一整天都可以聞到這個味道。」
她同意了。
因為是歲末送暖，我們都戴上了聖誕帽。我說，「妳也戴上好嗎？」她擔心抹上的精油會被擦拭掉，在我向她說明精油已經被皮膚吸收之後，她才放心讓我為她戴上。
接受按摩後的她氣色相當良好，聖誕帽的紅映在她臉上，氣色顯得更加紅潤。
我跟她說：「妳戴起來好適合喔。造型好看，又保暖。」她很開心。
我問她：「照個相好嗎？」
她答應了，她的神情甚至讓我感覺出，她想拍張獨照。
我們與社工合力讓電動病床朝頭的那一端升起，一邊不斷向她確認：「可以嗎？還可以嗎？」
因為腿部僵硬，她的大腿幾乎都要碰到身體，但終於還是坐了起來。
她說：「我從來沒有這樣被抬高過。」
我們替她拍了照，拿給她看。
她說：「我居然還長得這麼好看。」
大家都笑了，告訴她：「是啊！妳還是很秀氣，很漂亮呢！」
可以感覺到，曾經是美容師的她，許久未照鏡了，然而看見自己現在的容貌，顯然還是相當滿意。
第一次照相時，我們注意到她因為羞赧而蓄意閉緊雙唇，在第二次照相前，便要她「笑開來喔！」
她笑開了。在拍照的過程中，她不斷說著：「我好久沒說話了，我都不知道我還能說話。」
她問：「今天是什麼日子啊？為什麼我感覺得到白色的光？」
我回答她：「因為我們所有人都帶著祝福來啊！能量很強的。」也一直提醒她，「今後也要多說話，多唱歌給自己聽喔！」
這時，先生同是病友的漸凍人協會前理事長劉學慧老師對她說：「妳要謝謝郭老師喔！」
我說：「別謝我，妳要謝謝妳自己，這一切都是因為妳願意打開心房啊！」
目睹這一切發生的所有人無不感動。而這樣的感動，正是支持著我一直不斷為漸凍病友進行芳香按摩的原動力。
我一直都認為，當我們可以無條件地去為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付出，這就是無私的愛，這會激發出一股由內心散發出來的療癒力量，而獲益最大的，往往是我們自己。
離去之際，我很想承諾他們我會再來，然而考量一己之力實在微薄，不敢貿然做出承諾。衷心期盼今後能有更多人力與經費共襄盛舉，造福更多漸凍病友。
【註】
芳香志工是一群以漸凍病友為服務對象，使用醫療級精油到院服務的無償志工。
目前有六位志工每月一次到忠孝醫院祈翔病房（漸凍病房）為病友進行芳香按摩。而本文中的活動，則是漸凍人協會一年一次的「歲末送暖」。
芳香志工郭惠鈴、千慧老師與劉學慧常務監事、張秋華理事及志工們，來到中壢護理之家，關懷漸凍病友並及歲末送暖芳香按摩。
(本文出自漸凍人協會會訊2013年1月第133、134期)
621全球漸凍人日 (6)
